​刚柔并济《女驸马》

刚柔并济《女驸马》

本文转自：泰州日报

刚柔并济《女驸马》

□姜伟婧

女扮男装，在戏剧作品中是颇有意思的设定。我们熟知的作品有豫剧《花木兰》、越剧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、各版本的《孟丽君》等。或替父从军、或乔装求学、或建功立业，这一设定本身就有反叛传统的意味，古代女子深居闺阁，受性别束缚，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，但女扮男装，可以打破这一桎梏，走入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。这一过程，本身凸显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的人性高光，打破生活常理，产生出人意料的戏剧张力，传奇故事由此诞生。

在一系列女扮男装的传奇故事中，黄梅戏《女驸马》的经典唱词可谓家喻户晓：“为救李郎离家园，谁料皇榜中状元，中状元着红袍，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……”剧场中，当熟悉的旋律响起，我就听到周围不少戏迷轻声吟唱，与台上的演艺名家一起，实现对经典戏剧的同频共振。时值暑假，观众里除了白发苍苍的资深戏迷，也惊喜地看到许多年轻的、甚至稚嫩的面孔，可以看出是来自中小学、高校的学生，传统文化如今的确拥有许多年轻的拥趸，譬如前阵子讲述大唐诗人故事的国风动漫《长安三万里》之风行，又如越来越多年轻人爱上传统戏曲，都是明证。7月在泰州上演的这出《女驸马》，无论是趣味跌宕的情节设计，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，还是群星璀璨的名家演绎，都值得不同年龄层的戏剧爱好者走入剧场，两个半小时的演出，也的确让包括我在内的观众们大呼过瘾。

首先是情节设计脑洞大开、快慰人心。大致剧情是：冯素珍自幼许配李兆廷，后李家败落，李兆廷投亲冯府，冯家父母嫌贫爱富，逼其退婚不成，便诬陷李兆廷盗窃，将其送官入狱，同时逼冯素贞另嫁。冯素珍不从，为救爱人，女扮男装上京应试，考中状元，被招驸马，花烛之夜，冯素贞冒死陈词感动公主。冯素贞被皇帝赦免，还被皇帝收为义女，冯、李终成眷属。这是一出大戏，主要有绣楼、花园、状元府、洞房、金殿五场，高光时刻颇多，现场观众的情绪被曲折的情节一再调动，时而同情这对被拆散的鸳鸯，时而欢欣于冯素珍考中状元，时而又为婵娟误作驸马愁苦不已，所幸最终化险为夷、结局圆满，观众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放下，散场时都是满怀笑意的。

能够充分调动观众的情绪，除了精巧的情节，也离不开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。高尔基讲“文学即人学”，人物始终是优秀文艺作品的灵魂所在。《女驸马》这出戏最出彩的人物自然是冯素珍，这位女性的思想其实颇具超越时代的先锋性,她的高光点有三：一是勇气，二是智谋，三是情怀。先谈勇气。古代女子婚姻往往不得自主，违背父母意愿的婚姻得不到亲长祝福，通常受父母阻拦后，闺阁女子即使心有不愿，也不敢反抗，往往心中郁郁悲苦不敢言。但冯素珍却拎得很清，她和李公子本就是媒妁之言，于是直斥后母和父亲擅自毁约，被逼另嫁，没有沉沦于痛苦，而是积极想对策。丫鬟春红一句：“小姐，可惜你不是个男子，不然就可以……”点醒了素珍，果断女扮男装，冒李兆廷之名进京赶考，不妄图依赖，不坐以待毙，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突围困局，这份勇气，不让须眉！当然，光有勇气，一个女子仍然无法从重重枷锁的封建时代中突围，还需要过人的智谋。冯素珍的智谋，一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，才能自不待言。二在被招为女驸马，巧妙破解困局，以真诚心意打动公主，以利害关系说服公主，让一场杀身危机转为皆大欢喜，化杀伐于无形，可赞可佩！冯素珍不止有勇有谋，更有高义情怀。看她在状元府里唱：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，我也曾打马御街前，人人夸我潘安貌，原来纱帽罩婵娟，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，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，为了多情李公子，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……”即使在人生最高光时刻，即使功名利禄、锦绣前程刹那堆在眼前，这位奇女子也没有迷失自我，在她看来名声与权位如过眼云烟，而真情才是金不换、玉难求，其人格光辉可敬可爱！

情节之传奇，人物之个性，最终需要在舞台诠释。我们的戏曲名家，用扎实的唱功、精湛的演技赋予戏中人以生命的华彩。7月25日晚在泰州大剧院上演的这出《女驸马》，可谓黄梅戏群星闪耀时。参演名家有白玉兰奖获得者吴琼、梅花奖获得者杨俊、吴亚玲、张辉、蒋建国等8位安徽省艺术学校黄梅戏表演班80届毕业生，这些当年的同学，43年后在梅兰芳故乡泰州的舞台再聚首，归来仍是少年，不改戏梦初心。作为观众的我们，欣赏这场名家飙戏的演出，直呼“过瘾”！我个人很喜欢吴琼老师，她在戏里扮演冯素珍，会根据人物身份和阶段的不同，调整表演和唱腔。“花园”一出戏，当她与李公子相遇，我们看到的是涉世不深的闺阁小姐，娇滴滴柔媚媚，声音圆润甜美，当后母逼婚，她又展现果敢爽利一面。之后“洞房”、“金殿”两回，状元郎扮相英姿飒爽，声音醇厚脆爽，亦刚亦柔，行云流水，转换自然，“黄梅戏皇后”之称当之无愧。英国作家伍尔夫曾言最完美的形象是“雌雄同体”，我觉得这样的完美形象就是吴琼老师饰演的冯素珍。其他如杨俊老师饰演的“状元府”一折中的冯素珍，亦有别样俏皮风韵；孙雪莲、吴亚玲分饰“洞房”和“金殿”中的公主，端庄温柔，唱腔舒展；蒋建国饰演冯益民，英伟俊朗，唱腔浑厚……观众沉浸式感受这场视听盛宴，直至演出结束，久久不愿离去。台上台下联动，又一同演唱黄梅戏《天仙配》的经典选段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，余音绕梁，久久不息。

散场时，我听到周围的朋友在用泰州方言闲谈：“演得好啊！”“嗯呐，演得不丑！”我不禁莞尔，这满含乡音的评价，如此亲切，是身在梅兰芳故乡的我们，对远道而来的黄梅戏名家最真诚的致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