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聊斋故事：牛鬼

聊斋故事：牛鬼

山海关向东百余里，有一处村庄，坐落在群山之间，庄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养着耕牛，农忙时节就以为牛套上铁犁，把休养了一冬的田地翻耕一遍，以便播撒的种子能够有一个温软舒适的生活环境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农闲时候，家中养着牛颇为麻烦，就将牛放归山林，让它们自己觅食，山中有很多凶猛的野兽，其中对牛威胁最大的就是老虎。

每当老虎来袭的时候，牛群中就会走出一个强壮的公牛与之对抗，其他牛则趁机逃命，留下的公牛大多不会有生还的可能，所以每年开春都免不了少几头牛，这是当地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。

为了加强对牛群的管理，村里人会集资雇佣一个长工专门负责放牧，如果有耕牛死在山中，长工要将牛皮剥下来还给主人，以此作为凭证。

常威就是这一任的长工，这天早上，常威像往常一样驱赶牛群到深山中觅食，刚到一处水草肥美的地方牛停了下来，一只吊额金睛白虎就窜了出来，低吟的嘶吼声回荡在山谷之间。

常威吓得亡魂皆冒，立刻高声喊叫：“老虎，有老虎！”边喊边就近爬上了一颗大树。

话音未落，一只雄壮的公牛应声而出，与老虎展开了角力，老虎凭借着锋利的爪牙展露威风，公牛依靠坚硬的犄角左支右绌，一牛一虎争斗了半天，谁也没有讨到便宜，老虎转身就跑开了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常威又惊又喜，担心老虎去而复返，连忙爬下树，解开自己的干粮袋，喂饱了公牛，老虎果然去而复返，此时公牛刚吃饱，气力充足，将常威护在身后，再次与老虎争斗在一团。

对峙了小半个时辰，老虎落荒而逃，常威喜不自胜，从此以后每晚就睡在公牛的身边，给他吃最肥美的水草，白天遇到老虎突袭，公牛就会站出来将老虎赶跑，一个冬天下来，竟然没有一头牛受到伤害，这在村里百余年的历史中，几乎没有发生过。

开春的时候，村里人见到常威赶着牛群回来，每个人都非常惊讶，为了感谢他，多给了一倍的工钱，常威说：“我不敢居功，牛群之所以没有受到伤害，全靠这头公牛抵御老虎，我情愿不要工钱，请你们再买一头牛用来代替它耕作吧。”

村里人商量了一下，集资又买了一头耕牛，而原先那头公牛就专门负责在农闲时保护牛群，常威自己出钱为公牛盖了一个牛棚，每天送来丰盛的饲料，为它刷洗皮毛，后来干脆搬进来跟公牛一起住了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，常威每年带着它去放牧，每次都能把牛群完整地带回来，这天晚上，常威睡觉的时候突然梦到了公牛开口说话：“常威，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，我就要死了，你把我的犄角取下来保存好，以后一定会有大用处。”

常威整颗心都揪了起来：“老伙计，你在说什么傻话，你现在正值壮年，怎么会说死就死呢？要是你觉得进山太累了，出去以后我就把你买下来，以后再也不用面对这样的危险了。”

公牛笑着说道：“我的天数到了，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，以后你如果遇到了危险，就高声呼叫‘牛鬼，牛鬼’，到时候灾厄必然会解除。”

常威忍不住流下了眼泪，还要再说什么，公牛却突然消失了，常威急的大声呼叫，从梦中惊醒，起身去看公牛，果然已经没了气息。

常威悲痛不已，按照公牛的嘱咐，将两只牛角取了下来，因为感念昔日的情谊，不忍心剥下牛皮，用树枝挖出了一个深坑，将公牛安葬了在山中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出山以后，常威告诉村民公牛死了，因为他没有带回牛皮，纷纷怀疑他在说谎，就此解雇了他。

常威的父亲去世得早，家中田无一垄，土屋三间，母亲赵氏要撇下常威改嫁，奶奶苦苦挽留，赵氏绝情地说道：“相公在的时候，还有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，现在他离开了，我还留在这儿等死吗？”

说完就决绝地离开了，奶奶辛苦拉扯了常威几年，也撒手人寰了，从此以后常威就靠吃百家饭长大。

失去工作以后，常威在街上闲逛，碰巧遇到了赵氏，原来她的后夫去年得了痨病死了，家中的儿女不愿赡养一个外人，就将她赶了出来，赵氏贫苦无依，在街上讨饭一年多了。

常威见到母亲凄惨的模样，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，他快步上前跪在母亲身边，请求她跟自己回家，并把自己近些年放牛攒下的积蓄全部交给了她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有邻居对此感到不解，私下里对常威说：“你怎么这么傻，当年她抛弃你的时候，恩义就已经断绝了，现在她流落街头，是上天对她的报应，你怎么还把她接回来了？”

常威摇了摇头：“当年我家里连一粒下锅的米都找不到，母亲改嫁也是迫不得已，虽然她是狠心抛下了我，可生育之恩大于天，她毕竟是我的母亲，我怎么能忍心看她在街上讨饭呢？”

邻居听完，面皮涨得通红，连声说道：“我真是个小人啊！”

把母亲接回家之后，又多了很多开销，常威为了养家，又加入了挖人参的行列，五个人结伴进山，在山中搭建了一个临时居所，谁知这里竟是老虎的领地，一天中午，几个伙伴贪睡没有起来，常威独自出去找人参，回来的时候见到老虎已经将几个同伴全都杀死了。

老虎见到常威，嘶吼着向他冲来，常威吓得一魂出窍，二魂升天，忽然想到当初做的梦，接连大喊：“牛鬼，牛鬼，牛鬼。”

如此喊了数遍，老虎已经到了近前，纵身一跃向常威扑来，说时迟，那时快，一个壮汉瞬间横在了常威身前，一把将扑来的老虎掀翻在地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老虎低吼着跑了，壮汉转过身来，常威看清楚他的长相，身长九尺，面如青牛，笑着对常威说道：“常威，好久不见了。”

常威惊疑未定，试探性地问道：“你是牛鬼？”

壮汉点了点头，接着说道：“我家就在不远处，这里老虎不少，我送你先到我家里歇息。”

常威跟着牛鬼来到了一处宅院，让仆人置办了上好的酒菜，吃饱喝足之后，牛鬼就要外出，临行前嘱咐常威：“千万不要轻易出门，就算是要出去，也不能离开两百步之外。”

常威不明白牛鬼的意思，牛鬼也不多说，过了几天，常威实在是感觉憋闷，于是就走出了庭院，刚出两百步，就看到一个老虎横卧在山岗上，见到常威立刻就冲了上来，常威赶紧往回跑，老虎到了近前就踌躇不前，似乎是在惧怕什么。

又过了几天，牛鬼突然找到常威说道：“我寻到一处地方，那里有很多人参，你准备一下，我现在就带你去。”

常威闻言大喜，急忙带上工具，牛鬼伏在地上，变成了一头公牛，催促着常威骑到自己背上，然后四蹄生风，顷刻间就来到一处山谷。

山谷中原本有一群老虎在嬉戏，见到牛鬼来了，纷纷畏惧地跑开了，常威见到此地人参果然很多，急忙下来挖掘，等到日暮时分返回的时候，已经挖了足足有上百斤了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在牛鬼家住了多日，常威心中担心母亲的安危，又想到自己发了这样的横财，娶一房媳妇应该是轻而易举，心中胡思乱想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。

牛鬼察觉到常威的异样，询问道：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”

常威于是就想心中的想法告诉了他，牛鬼笑了笑：“这事儿不难，你取四株人参，卖得四五十两银子就够用了，除了供奉母亲的钱之外，其余银两全部用来买女子的衣裙，我将为你娶一房好媳妇儿。”

常威依言拿了四株山参，牛鬼把他送出山外，说道：“十日之后，我在这里等你，千万不要误了时间。”

常威回家之后，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母亲，把人参送去了药铺，换取了六十两银子，其中的五十两都交给了母亲，剩余的十两银子则去了成衣店，全部用来买了上好的女装。

到了第十天，常威带着衣服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，牛鬼果然等在那里，看到常威手中的衣服，牛鬼满意地点了点头，随后俯下身子，让常威骑到自己背上，带着回了自己的庭院。

到了晚上，牛鬼告诉常威：“院子后面的山谷中有一个赤身仰卧的女子，你带着准备好的衣服去找她，如果她不肯答应与你成亲，你就不要给她衣服穿。”

常威带着衣服来到后山，果然见到一个赤身女子，环抱双臂蹲坐着哭泣，常威说道：“姑娘不要哭，我这里有衣服给你穿。”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少女又惊又喜：“公子真是个正人君子，你真的愿意把衣服给我吗？”

常威紧紧抱着衣服，笑着说道：“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，给你送衣服也是有条件的，你必须要答应做我的妻子才行。”

少女面皮通红，连连摇头：“不不不，既没有父母之命，也没有媒妁之言，我怎么能轻易嫁给你呢？求公子行行好，把衣服借给我我吧，日后定有后报。”

常威说道：“那可不行，我这衣服都是给未来媳妇穿的，既然不愿意，那我也不能给你穿。”说罢作势要走，少女赶紧叫住了他，再三恳求。

常威说道：“你没有想过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？而我又为什么恰好给你送来衣服？这中间是上天撮合而成姻缘，可以说得上是天作之合，你为什么要违背上天的意愿呢？”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删

少女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，常威把衣服交给少女，等她换好衣服，就一起回了牛鬼家，见了牛鬼，自称为黄氏，还说出了自己的籍贯和父兄的姓名，两人正式结为了夫妇。

第二天，牛鬼带上铁犁，将门前的荒地全都开垦了出来，对常威说道：“这里原本被老虎占据，现在我把它们都赶跑了，这里的田地可以送给你耕作，如果日后再有老虎来，你可以用稻草扎一个牛出来，把我的两只角安在上面，老虎自然会敬而远之。”

常威正要拜谢，牛鬼已经消失了，庭院也留给了常威夫妇，常威将母亲接了过来，黄氏对常威说：“我突然消失了几天，父兄肯定都以为我死了，请你帮我送去一封书信，报个平安。”

常威带着书信找到了黄家，向黄老爷说明了事情的原委，黄老爷原本以为女儿遭遇不测了，此刻得到她健在的消息，喜不自胜，把常威当做女婿来宽带，常威带着老两口进山访亲，自此两家往来不绝。

后来常威又雇佣了仆人继续开垦荒地，家资越来越丰饶，陆陆续续又有几十户人家搬迁而来，渐渐成了一个村落，就叫做牛鬼村。